吉龙云家|13岁少年为艾滋病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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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0月,上海一名13岁的血友病患者因使用被污染的输血制品不幸罹染艾滋病的遭遇,经媒体披露,引起了人们的深切同情与强烈关注。

8个月后,这名少年已被艾滋病魔吞噬了生命。

《深圳法制报》对此案作了报道。

“血案”官司究竟是谁作的孽

1999年10月22日,全国首例儿童艾滋病患者赔偿案终于开庭了。

案件原告皓皓及其法定代理人皓皓父亲,以因输血制品导致的人身损害为由,状告生产皓皓曾经使用过的血制品的三家单位。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三被告及其代理律师均到庭应诉。

这宗赔偿案尽管原告为尚未成年的13岁少年(小名叫皓皓),但由于担心孩子承受不了艾滋病的沉重打击,至今他仍然只知道自己感染丙肝,因此孩子自然就被排除在原告席之外。皓皓父亲一脸愁苦,孩子的病痛煎熬已使这位中年男子过早地衰老了,他像祥林嫂一样絮叨重复着一句话:“我怎么知道国内的输血制品里也会有毒?”

为皓皓提供法律援助的是上海市新华律师事务所嵇金喜主任律师。

上午9时30分,审判长密秀范宣布开庭。原告法定代理人皓皓父亲诉称:“原告皓皓于1987年六七月间因颅内出血至上海市六医院医治,诊断疑为血友病,1988年4月18日,由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新华儿童医院确诊为血友病甲。自此,根据医嘱,皓皓开始大量使用凝血第八因子(医学上简称AHG,以下简称八因子)。其中1988年至1996年,使用的八因子由上海某研究所生产,1996年则改用上海某公司生产的八因子至今。原告也曾据医嘱少量使用鲜血浆及低温冷沉淀物治病。

1998年9月23日至29日,皓皓住上海市儿童医院时,被确诊患有艾滋病及丙肝。

法定代理人认为,皓皓所患艾滋病及丙肝是由输血制品(包括八因子、低温冷沉淀物及鲜血浆)而引起的,理由如下:根据目前医学水平确定,艾滋病及丙肝的传播途径只有三种,一为性交,二为血制品输液,三为母婴传染。对于皓皓这样一个13岁的孩子来说,第一种情况是

不可能的,而他的母亲也非艾滋病及丙肝患者或病毒携带者,则第三种情况也无可能,唯一使其染上艾滋病及丙肝病毒的原因,只有他因患有血友病而输过的大量血制品(包括八因子、低温冷沉淀物及鲜血浆)。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有关规定,原告要求三被告赔偿原告各类经济损失585467.84元,并要求三被告承担全部诉讼费用。

三被告及代理人对原告皓皓的遭遇均表示同情和遗憾,但同时,对他的诉讼请求都表示不能同意和接受。

法庭上原、被告各执一词,唇枪舌战。两方争议的焦点有四:第一,原告在1987年6月是否使用了进口血制品?原告认为,从1988年到1996年,原告开始使用八因子,被告则在答辩中认为,1987年前原告已经使用了血制品,而且是进口的血制品。第二,原告是否在1988年开始使用了三被告提供的八因子、低温冷沉淀物、血浆等而导致原告现在得艾滋病?被告认为,被告提供的有关血制品与原告的得病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第三,有关艾滋病的传播得病途径双方也有争议。

第四,对有关原告主张的得病引起的赔偿费用的争议,三被告对赔偿数目、费用的计算问题,和是否应该赔偿问题意见不一。本案最根本的焦点,是原告认为使用了三被告提供的输血制品而染上艾滋病,而三被告认为被告提供的有关输血制品与原告的得病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原告也不能指出三被告当中是具体哪一个被告实施了人身侵害行为。

原告代理人嵇律师回答说:“第一、二被告都谈到了传播艾滋病具体的种种可能性,我认可被告这个意见,但是,为了否定原告的主张,对此问题被告承担举证责任,在没有新的证据材料之前,我们只有按照目前的定论,对本案的责任提出我们的观点。因为,本案属于特殊侵权损害赔偿案,从法学理论上说,像这类案子是举证责任的倒置,即原告没有义务去证明被告有什么过错,原告只要证明有被损害的后果,这一后果是由于被告的原因造成的。关于举证责任倒置的问题,诸法庭能够充分予以考虑。”

中午11点30分左右,法庭的质证程序告一段落。为了进一步审理此案,法官要求原告进一步提供有关医药费报销凭证。庭审结束后,原告等一行人刚走到法院门口,冷不丁有一位女性冲着他们叫嚷道:“好冤好冤啊!”

这位喊冤的女性拦住皓皓父亲,告知她方才参加了本案的旁听,在旁听席上越听越气,因为她也是一位被污染血液的受害者。她叫朱惠芳,原是上海天原化工厂一名人事干部,七年前她因做妇科手术在上海长宁区中心医院分两次输入1400CC血浆,谁知竟罹染了丙肝!从此,她的生活变得像煎熬一般。自两年前法院受理赔偿案,并在1998年法庭开庭认定损害事实后,此案至今一直处于“冻结”状态。

朱惠芳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冻结!”皓皓的父亲不觉暗暗吃惊,他寻思:“如果这个官司旷日持久地拖下去,如果这个官司不判的话,那可怎么办啊!皓皓的病可绝对拖不起呀!”

如花生命父母与孩子一生的厮守

皓皓的家位于上海市中心的一条小马路旁,周围都是高楼大厦,那幢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已被列入旧宅改造计划,但眼下还迟迟未搬迁。

这是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尽管小得像麻雀窝,而且阴暗潮湿,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皓皓来讲,这却是他的“快乐老家”。因为借居在远离市区的亲戚家里,皓皓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数月来,皓皓一直躺着,忍受着皮肤大面积溃烂带来的奇痒,一边静静看着《幽默大师》、《兵器知识》等读物,他最喜欢的事情是拼装玩具模型坦克、军舰,因为父母财力不济无法新添,这些模型已拼装拆散了许多次。

休学前,皓皓是上海市新宁中学初一学生,功课成绩平平,比较感兴趣的课程有作文和电脑。休学前最后的一篇作文《愉快的一天》,记录了皓皓父母带他上街、吃肯德基的幸福往事,这样的一天已成美好的记忆了。关于电脑,皓皓至今还深感遗憾。那时,电脑教室在4楼,皓

皓脚坏了,每回都是母亲背他上电脑教室去的。电脑令他兴奋,渴望自己拥有一台电脑则成了他的梦想。皓皓的父亲见儿子如此痴迷电脑,就许诺给他添置一台,但条件是他不生病,不上医院,这样就可以节省一点钱了。可惜,皓皓还是不断地生病,不断地上医院,断送了买电脑的美好希望……

皓皓父亲白天去北新泾新工厂上班,那里离市区非常远,等于10多个小时都交给厂里了,病床守望的皓皓都由母亲照料。自1992年辞职照看儿子至今,已经有近8年时间了。

皓皓缠绵得很,他病体稍好一些,就会与母亲头挨着头、手勾着手一起看电视。每天,皓皓妈总是手脚麻利地把家务活都干完,剩下的时间就跟皓皓慢慢消磨。她和儿子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一般醉心于耳鬓厮磨、默默依偎。

皓皓对时事新闻非常关心,同时,也喜欢看家庭伦理电视剧。有一次,他看到儿子结婚时离开父母的有关故事情节,忽然变得伤感起来。皓皓妈问儿子为什么不高兴了?皓皓闪着眼睛说:“长大了为什么要跟爸爸妈妈分开呢?”

皓皓爸逗趣地说:“结婚嘛,就得跟妻子一起过,以后你也一样的。”

“我不喜欢跟你分开!”皓皓搂紧了母亲,“不喜欢!”

随着时间的推移,皓皓体内的艾滋病毒频频发威,健康状况日趋恶化。就在皓皓父亲作为法定监护人,替他上法庭打官司期间,皓皓又一次被艾滋病魔拽入死亡的深渊。当时,皓皓大便时突然拉血,整整有几痰盂的鲜血,叫皓皓父母看了发怵。送医院抢救时,他的血色素只有3.8克,因血管干瘪而无法静脉输血,医院当即发出了病危通知!幸亏,他又一次顽强地挺过来了。

皓皓体力不支时,他懒得说话,但只要身体稍有好转,天真烂漫的天性马上又回到这残败的生命躯壳之中,毕竟他才13岁啊!

有一次,皓皓母子无意之中看到这样一档颇为“煽情”的电视节目:年仅10岁的王玮同学,由于患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已在床上整整煎熬了7年。他只有一个心愿,想坐一坐飞机,圆一下蓝天梦。当王玮的父母含泪向东航上海售票处要求订票时,一位不知名的售票小姐千方百计帮助寻找合适的航班。并委托换发登机牌的小姐捐了100元钱。航空公司有关部门职工知道这件事后又给王玮一家送来了募捐的2000元钱……

王玮于5月23日早晨免费乘上飞往杭州的航班,了却平生心愿。数天后,6月1日清晨,王玮来不及过完生命中最后一个儿童节,就走了。

对于圆了梦想的孩子来说,也许他随风而逝,心无遗憾,而对痛失爱子的父母来说,生死的阻隔令他们肝肠寸断。王松海夫妇7年来为给孩子治病操碎了心,也负了很多债,孩子夭折后,他们已无意再要孩子。

然而,4个月后的一天,当被告知吴顺英又有了身孕时,他们的激动难以形容!他们寻思当年东航帮助王玮圆了蓝天梦,这一份情义无以回报,夫妇商量,干脆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东航。看罢电视节目,皓皓

与皓皓妈好一会儿尴尬的对峙,难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少顷,还是皓皓首先打破了沉默:“妈,如果让我圆了一个梦的话,你知道我圆什么梦吗?–我想读书,回到课堂去读书!”

妈妈动情地说:“等你病好了,就让你上学去。妈妈上班了不是照样可以上夜校学吗?”

每年9月1日暑假后的第一天,皓皓总是热切地盼望自己能和邻居的小朋友一样背上书包上学去。可惜,好几个9月1日,竟在床上漫长焦渴的守望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而重返课堂总是一个难圆的梦。

挥泪永诀孩子你在天堂能安心吗

经媒体报道13岁的上海少年因输血制品感染艾滋病的情况,皓皓的命运立刻牵动了无数读者的心。但由于隐去了真名真姓,尽管媒体报道沸沸扬扬,皓皓家庭周围的左邻右坊对此并不知道,于是也就避免了因“恐艾症”引起的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在皓皓父亲的单位里,却发生了一桩桩意想不到的事情。

厂里人因为不了解艾滋病传播情况盲目恐慌,对皓皓父亲避之如瘟疫。他上食堂吃饭的饭碗不让带入,同事见到他更是远远躲避,甚至连考勤卡也不让敲。不知是否跟儿子患病有关,他原先水电厂的岗位也被换了,工资降了一级。“我犯了什么错?难道皓皓因输血制品染上艾滋病这是我的错?!”他悲愤地自问道。

种种令人遗憾的遭遇尽管使饱受忧患的皓皓父亲落寞酸楚,但并没有使他变得一蹶不振和垂头丧气,因为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他:法律终究会让他讨还公道,并得到应有的损害赔偿。有了经济能力,他相信皓皓就有更多的生存希望!

在皓皓状告三家输血制品生产单位这一赔偿案第一次开庭之后,皓皓父亲及其代理律师多次来到受理此案的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诉说实际困难,表达希望尽快裁决此案的强烈愿望。医院专家也传来消息:皓皓所患的艾滋病已到晚期,他的存活时间很可能不长了。如果法院由于种种原因延宕了判决时间,那么,就等于在延误一个原本可以活得更长些的生命!

然而,事实上,自从受理这宗特殊侵权案以来,法院对此案非常重视,对此案的法庭调查、取证工作也是切实有效的。由于本案所具有的特殊性和不足为外人知晓的种种原因,承办此案的法官虽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其间还作出种种调解方案,试图达成协议,但遗憾的是距离理想中的目标还相差太远太远了!

据说,本案审判长密秀范法官曾以仁爱之心,热切呼吁当事的三被告先各自拿出10万元,以期使陷于极度贫困的皓皓一家能够有经济能力先为孩子治病,延长其脆弱至极的生命。秉公执法的女法官在这宗特殊案件的审理中,出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同情心,恪尽职守,作出符合实际的公正的判断。

密法官曾主审过许多案子,但面对这一个特殊案子,特别是面对正在凋谢之中的无辜小生命,她流泪了。一次在接待皓皓父亲时,密秀范还以普通女性的身分,捐给了原告1000元人民币。

2000年6月22日,法院、代理律师等各方面的竭诚努力终于有了结果,距第一次开庭漫长艰辛的8个月之后,皓皓状告输血制品三家生产单位的赔偿案再次开庭审理。

可就在开庭前几天,皓皓突然体内出血严重,血友病又发作了,同时还伴有持续高烧,体温高达42.2度。最初,皓皓不愿意去医院,但是来势异常凶猛的病痛折磨,使皓皓实在抗不住了,这才同意进医院。偏偏发病时正值双休日。因为皓皓已经先后5次住进上海市传染病医院,医生与病人之间已相当熟悉了,值班医生便劝说皓皓的父亲:不如等主任医生上班了再住进去。

6月19日凌晨4点,皓皓父母等不到天亮,就把病得歪歪斜斜的儿子送进了传染病房。这里,其实是为艾滋病人特设的病房,许多晚期的艾滋病人就是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日子。皓皓每一次进病房,总是带着困惑与不安,因为父母一直告诉自己患了丙肝,而这间偌大的病房里,周围却都是垂死的艾滋病人!皓皓睁着疑惧的双眼,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被蒙上白森森的殓布。

早上,王主任亲自为皓皓看病。处于艾滋病晚期的皓皓体内免疫功能已彻底丧失,身上出现多处溃烂,病毒已完全侵蚀了他的肌体。

可怜的孩子,他的臀部化脓糜烂,阵阵钻心的疼痛使他缩成一团。王医生为他抽脓,恶臭腥秽的脓水被抽排出来,一时间似乎病痛缓解了,他竟能眯上眼睛睡一会。可过不久,剧烈的疼痛又使他惊醒。

皓皓是一个意志顽强的孩子,再苦再痛他都不吭声。然而,这一次他实在熬不住了,他挣扎着坐起又卧倒。

“妈妈!我实在痛煞了!帮我打止痛针好吗?”他哀求道。

陪在身旁的母亲轻轻为儿子摩挲着,贴着他的耳根说着安慰的话语,只是到了实在捱不过去的时候,才请求王医生注射了杜冷丁。

母亲见儿子睡着了,不觉舒了口气。母亲总以为孩子睡足了就会醒来,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孩子不会醒过来了–中午11时,当皓皓母亲惊异地发现皓皓病床前的起搏器、心电图显示屏上由曲线变为僵硬的直线时,她骇然狂叫起来。王医生赶来抢救,但是已为时晚矣,皓皓已经诀别了他眷恋的生活、他亲爱的父母。

皓皓走的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和忧伤。

直到临终前,皓皓都还不清楚自己因可恨的污染输血制品使他得了艾滋病,他更不会知道在他去世的两天之后,一场隐瞒着原告的侵害赔偿案因为原告的永远缺席不得不推倒重来。

皓皓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怀着一颗纯洁天真的心灵飞向天国的。

6月22日,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继续召集赔偿案的双方代理人,协商有关事宜,因考虑到法定代理人皓皓父亲可能承受不了精神打击,法院没有通知他到庭。原告方代理律师提出的索赔医疗费用一项,原来在诉状中是以皓皓可能有5年存活期作为推测依据的,然而,这项推测太奢侈了,皓皓其实只活了短短的2年时间!

鉴于皓皓在法庭开庭之前死去的情况,原告不在世了,本案只能自然终止。笔者采访皓皓父母时了解到,皓皓父亲作为当事继承人和共同原告,已表示准备重新办理委托手续,继续打这场因输血制品引起的损害赔偿官司。

13岁的生命就这样划上了句号,难道真的无责任人可查吗?

实际上,不少因血制品而染上病魔的不幸者,往往不是无可挽回地失去了生命,就是长久地生活在病痛之中。且不说索赔艰辛,就算最终拿到了一些赔偿,对于受传染而早逝的患者,这又有多大意义呢?如果这些不幸者在天有灵,他们最大的心愿一定是:严格管理输血制品市场,确保血制品的安全,防止类似悲剧重演。

 

98765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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